首先告解一下:這趟公路旅行,整個禮拜是茫著過的。
澳洲的一切都好貴,尤其是交通,因此被困在Perth的日子,我透過FB的社團找到了D,一切都很完美,他有車、會開車,而且在找旅伴分攤油資。就這樣,我們懵懵懂懂的踏上了西澳的公路之旅。
縱使跑了這麼多國家,因為沒有汽車駕照,與人一起公路之旅這還是第一次,而且還是沿路找營地搭帳篷的方式。
喔對了,D是個瘋子,是個很特別的人,別急,下一次我就要用文字把他給剖開來。
從Perth一直到Exmonth,加上中間走走停停的景點,這一趟旅程大概走了2000公里,大概是5個台灣的距離,我很想好好的描寫澳洲西北邊的海岸線有多美,可口的夕陽、徐徐的涼風、緩緩的海浪以及溫和的野生動物,但在經過生命交關的瞬間以後,這些事情相比之下好像就沒有這麼重要了。
「水」一直是我的硬傷
我從小就討厭水,從小學開始每一堂游泳課我都翹掉,一直到大學都不曾下過游泳池。我曾跟朋友自嘲說,因為我的名字裡面有很多土和木,所以泡在水裡面就會爛掉,就會毀掉我的人生,所以一直以來我都不會游泳,也沒辦法在不捏著鼻子的狀況下進入水底下。但出生紅海邊的D,不斷地說游泳有多好,在水裡可以盡情的表現自己,可以鍛鍊自己的心智,克服自己的恐懼,他邊揮舞著浮潛用的泳鏡和蛙鞋教我怎麼做,運用這些工具,就算不會游泳也可以很輕鬆地學會。
我被說服了,我走到了Coral Bay岩岸的盡頭,這裡沒甚麼海浪,海水及腰,我慢慢潛入奇異世界的的海水中,開始自己試著前進。我成功了,水底下的世界有一批批的小魚群和奇形怪狀的石頭,小魚們擦過我的身邊,我照著D教的方法,擺動著蛙鞋,身體就自然而然的往前進。
「原來游泳就是這麼回事啊!」
我想像自己是條魚,在海底漂來漂去,一個人漂在水底的感覺非常恐怖,雖然只是淺灘,但在完全陌生的水底下,不知道東南西北,只能聽見水的聲音,是那種類似電視機關機後微微發出的嗡嗡聲,最明顯的是自己的聲音,「呼~~吸~~~」透過浮潛用的呼吸管,所有的呼吸聲都在耳邊有節奏的迴響著。
有時候我會幻想遠方海底游過來的是鯊魚之類的魚類,那種未知的恐懼真的是前所未有,直到看到了終點的沙灘,甚至看到了正在走下水中孩童的腳,這種恐懼才煙消雲散。
「我成功了!真的非常棒!」我慢慢走回沙灘布的據點,只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話,然後就只能癱在地上。
「原來游泳這麼累啊!」我心裡想著。
後來我們的行程就是潛下各個岸邊的水底世界,一個換一個。基於對水根深蒂固的懼怕,我一個人時也只敢在水及腰的水下浮潛,完全無法到達高過身高的海域。我 正仔細看著圓滾滾五顏六色的熱帶魚,D從遠方叫了我,他說海中央底下超美的,而且不會很深,如果我想去看的話,他可以帶著我一起過去。
我大概思考了兩秒就點頭了,馬上闔上泳鏡,咬上呼吸管,朝D游了過去。現在想起來,或許是自己剛學會用工具游泳就得意忘形,我完全不覺得有甚麼不妥,而且有D在,有D在沒有問題的,我心裡確認了兩次。
接下來的事情,一切都像是在夢裡面,就連我現在回想起來,仍覺得身在夢中,記憶像被抹上了一層橄欖油,油下就是乾淨清晰的記憶,但不管怎麼洗,仍覺得這層記憶永遠都被某些東西罩著。
彩色的海底森林
一切都太不可思議,我可以理解是因為海底的世界太美了,彩色的珊瑚為魚兒們排列成一座森林,各種我念不出來的魚類名字在珊瑚中間穿梭,有比我胸口還大圓圓的熱帶魚,也有像三角形一樣的魟魚,D轉過頭來對我豎起大拇指,我用手指示意他看向下方的魟魚,水底下的世界看似悠閒又有點忙碌,他們相安無事的在彩色森林中穿梭。
我緩慢的聽著自己呼吸的節奏,鳥瞰著森林,突然有一個訊息鑽進腦中:「我現在如果在海中站起來好像碰不到地板了…」這個思想不知從何而來,而讓我莫名的恐懼,我想起了我不會游泳的事實,如果呼吸管一掉,會很危險。
我沒有意識到我們現在到底游到了哪裡,我拉了拉D的手,打手勢說我們應該往回,就是這個恐懼,讓我無法做其他的思考,我開始聽到我非常大的呼吸聲,開始沒有了節奏,我在水下努力尋找D的身影,好像看不到D在哪了…
恐懼開始讓我恐慌,紊亂的呼吸讓我缺氧,我嘗試抓回自己的理性以及呼吸節奏,但已經來不及,水已經灌進了呼吸管,大口的海水從喉嚨灌了下去,基於本能,我用力的往下踩向海底,然後跳出海面大口的呼吸,這裡海水的深度已經超過了我的額頭,我沒有學過其他任何水底求生的技巧,我只能不斷蹬向地板,跳出水面呼吸,做了三次後,我的小腿抽筋,又大吃了一口海水,在水底下的聲音因為我的掙扎,變成類似嘔吐的聲音,我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意識了…
我眼睛無法打開,看不到海岸線在哪,這種生死關頭下,我以為會開始跑人生的跑馬燈,開始後悔人生,後悔我做的任何決定,但甚麼都有沒有,在我心裡只有冒出一句話…
「靠北!我要死了!」
D及時扶住了我的手臂,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抱向他,我可以開始呼吸了,這是我這輩子呼吸最快最大聲的一次,他看著我大聲吼著,叫我不要慌張,放鬆,調整呼吸,然後指著遠方大約50公尺的岸邊「你看的到岸邊吧?就在旁邊而已,你可以的!」
我嘗試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,把裝備調整好,比了個OK的手勢,繼續前進。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緊張,在幾個呼吸以後我就喘不過氣來,而兩隻小腿又再度抽筋,透過呼吸管喝了一大口海水,這時D知道我狀況不對,一把抓住我,他又朝著我吼著:「你會游泳吧!你不是會游泳了嗎?你看前面就是岸邊了,不要慌張,我們慢慢游過去,你可以的!」
我幾乎用喊的跟他說我腳不太行,但我不記得超難講的「抽筋」的英文要怎麼說,我大喊「leg!my leg!」D在危急時刻真的是個很可靠的人(縱然他也同時是個瘋子),他再次要我放鬆,然後潛入海底用力推著我的身體,搭配著蛙鞋的擺動,我們一瞬間縮短的與岸邊的距離。
我坐在海灘的大石上,喘氣著對著D說「如果沒有你在,我已經死了」他一副像沒事發生般回答:「你不會死,當你只有一個人的時候,你的本能就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,你會想著我一定辦的到」
這時的我已經死了,我覺得我身在夢裡面,或許是剛剛的缺氧讓我的思考像蓋著一大片垃圾袋,既悶且透不過氣,我轉身對著台灣旅伴說:「我是不是已經死了?」她說我沒死,用指甲捏了我一下來證明這件事,但我怎麼 感覺不到痛。
我手掌、腳脛骨在不斷地冒出血,還有身體十幾處大大小小的擦傷,但我感覺不到痛,沒有覺得喜悅、恐懼或生氣,我的腦袋還在水底的狀況下,耳邊冒出的是海底的嗡嗡聲,吞下大量海水的聲音。
幾小時後,傷口開始隱隱作痛,胃因為海水也開始酸癢,這時,我可以感覺到自己活著了。
活著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。